春水煎茶

年更,有坑必填。
如果你等得了一年又一年……
賭書消得潑茶香。
主博@松花釀酒
噗浪@withhold0525

【春笔】Limit

> 全职高手同人
> 春易老 x 笔言飞
> 大学设定
> 食用愉快w

 

 

 

《Limit》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

 

毫不浪漫的数字在十二小时制的数位钟上闪烁着蓝光,是大半夜。不和谐的乐音从公寓外传来,时而尖锐时而钝促的弦乐声,直接刺醒了躺在床上理应当正在沉睡的春易老。理了理混沌的思路侧耳去听,春易老总算听出些调子来,吉他声唧唧嘎嘎地奏着走音的《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据说是某抢钱动画片的配乐之一,在冬天里听起来特别有感,可春易老听着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春易老不喜欢听歌。平常对于听歌不是那么有兴趣,久了之后也就挺习惯安静的,稍稍一点声音在他耳里似乎总会被成倍放大,吵得他无法安宁。尤其讨厌流行音乐,那种欢快或不欢快的调子仿佛总伴随着人群噪音吵杂,踩在他耳膜上轰轰地响——在第N次尝试用棉被裹住耳朵然而效果不彰之后,春易老最后决定投降,抓了件外套胡乱披着去开了家门。

 

门外没人,喜闻乐见,不是冲着自己楼来的。短短几秒内,春易老判断出乐音来自更上一层的楼梯间,拐过弯几步踏上阶,只见阶梯平台角落坐着个头发乱糟糟的家伙,抱着一柄看起来颇有考古价值的老旧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弦,不是抚更不是拨,传出的破碎音符明摆着「我是初学」四个斗大粗体标黑字。

 

「……喂。」春易老毫不迟疑地开口打断他(尽管对方正入神地摇头晃脑唱到那句关键副歌)。

 

「咦?」那人停下手上动作,由于是坐姿,他微微抬头看向春易老,愣住几秒后咧了个抱歉的笑容道:「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春易老扬眉指指手表,看这家伙一张大学生脸,会在这种时间点出现估计是夜冲夜唱什么的去了刚回来,可这又是哪来的闲情逸致坐楼梯间弹吉他……不浪漫的乐音在凌晨这种不浪漫的时间点,他怎么还没被抓去作笔录?春易老反省起自己刚才出家门时竟然没有带手机即刻报警的重大失误。

 

「我忘了带钥匙。」那人思索着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几点我不知道欸,你自己不是有手表吗?」

 

救命。春易老捏了捏眉心。那人才说完便又戳起弦来,轻轻哼着那句走调了的"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

 

「你起来,别弹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春易老伸手扣住那排万恶的吉他弦,瞬间被消音的无家可归大学生一脸委屈地仰头叫道:「你想做什么!」春易老嘴角一抽,松开了原本按住弦线的手。这家伙的台词是不是拿错本了?

 

「我说,你难道要在这里弹整晚吗?」他忍了忍才咽下徘徊在句子最末的「很难听」三个字,这脑袋少根筋的蠢货大概受不了这种直接的言语打击。只见那家伙还是满脸欢乐地点着头,眼里全是笑:「蓝桥学长终于教了我吉他啦,我当然要抓紧时间赶紧练习!等早上锁店开了我就回家里练,我是住四楼的——」

 

我不想知道这货跟我住同栋公寓,春易老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成为面无表情,他学长的名字还疑似我同学。

 

「G大的?」痛苦地抉择一番,春易老觉得把这尊祸害请进自己家里打晕好好睡觉,比起让他在楼梯间弹整晚的吉他要来得划算一些。再看到对方又频频点头说:「蓝溪阁分部!」之后更没辄了。这人果断是蓝桥嘴里的脱线学弟,出事了蓝桥指不定还会找自己帮忙收尸,太麻烦了。

 

「来我家,睡觉。吉他放门口不准动。」

 

无家可归大学生闻言惊讶地眨了眨眼,指尖蹭过弦线漾出C音,委婉地问道:「可是这样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你大半夜开始弹吉他的时候,就该想到的。」春易老多想把这货和他的吉他一起从楼梯窗口扔下去,明早天一亮立刻打电话给蓝桥春雪,让他好好收——管教学弟。不过想想也就算了,蓝桥最近正忙着和谁混呢,哪管得到这家伙。

 

「啊。」倚着墙面那人沮丧地垂下头,揽起吉他像抱毛毯一样,摇晃着起身:「对不起……」明明是迟来了不知道多久的道歉,怎么一配上那种「我很难过」的表情,硬生生让春易老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动物的错觉。所有被打断睡眠的不爽心情拗到嘴边成了一句不轻不重的「没事。」蹙眉指了指楼下,春易老拎着人走下楼梯,那人早因为窝在角落坐太久,脚都僵硬得丧失部分行走能力了,就怀着个吉他跌跌撞撞,磕绊着步伐下楼。

 

-

 

早晨六点八分。

 

阳光才从窗帘后含蓄地透了点,仲冬刚过的早风料料峭,只显得单薄的晨光却仍有着暖厚的温度,覆在房里格外柔和得挠人。明明是平静得除了远远鸟鸣声外不该有别的声音的闲适早晨,却弦音如嘈杂坏损的播音机般在房里荡漾开来,春易老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翻身起床——

 

往沙发上一看,昨晚直接睡死在他家沙发上的家伙现正盘腿倚着沙发脚坐,一手调弄着怀里那把吉他,好像用力压一压弦身会让它的音变准似的。「你醒啦?」那人明快地偏头冲着自己笑:「早安啊。」弦音稍歇,春易老瞇了瞇眼,干脆利落拣了重点问道:「不是叫你把吉他丢门外?」

 

「这个啊,」才睡一小时却精力充沛的大学生拿起吉他摇了摇,「你对门的一个邻居妹子看见以为是垃圾,敲门要问你是不是顺便帮你丢。我就拿进来了。」大学生一边说着还一脸的受伤神情,搞得像想要扔了那柄吉他的人都是大坏蛋似的。

 

「哦。」春易老觉得对门邻居实在和他心有灵犀,可恨出师未捷功亏一篑。那人垂头再次戳起弦,悠闲自在地哼着乐曲开口道:「你想堆雪人吗?」「……锁店几点开。」

 

「欸?」大学生困扰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捞出只水蓝色按键手机来按了几按,几下按完收起手机,他小声地道:「今天星期天。」公休。

 

大学生在目击了春易老的些微表情变化后,死命地把公休两个字吞回肚子里,可怜兮兮地抱紧吉他。「我……我不吵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露宿街——」

 

「安静。」春易老按开手机通讯簿找到列表里的【蓝桥春雪】,迟疑数秒后还是放下了手机,放弃叫蓝桥领走这货的打算。蓝桥今天似乎说过他要去帮学校里的某尊大神充当一天伪装情人,让某些对大神纠缠不休的狂热小学妹们死心……蓝桥人好,这种奇怪的要求都答应,也不怕后续多麻烦。

 

把手机扔得远远的,春易老决定好好认识一下每次蓝桥口中的这位「学弟」。本身是工学院大三生,春易老莫名其妙地连续当了几年的学生会长,会认识文学院的蓝桥完全是因为学生会的缘故。和学生会的干部成员不想熟都得烂熟,蓝桥春雪对他来说就是得力干部兼任好友的存在。懒得斟酌开场话,春易老坐在床缘直接问道:「你叫什么?」

 

大学生显然看出春易老不打算把他赶出家门了,眼睛倏地一亮:「你要听笔名吗,笔名!」春易老一愣,忽然意识到文学院的蓝桥的学弟应该也是文科生,有笔名很合理……然而谁会那么兴奋地想分享自己的笔名啊。绰号倒就算了,绰号毕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然而笔名怎么想怎么中二。

 

「管你笔名还是花名都可以,叫什么?」

 

「笔言飞,就叫笔言飞。」大学生习惯性地挠头笑道。把吉他安放在沙发边上,笔言飞坐上了沙发,直直看向收容自己的善心邻居:「G大文学院二年级生,蓝桥春雪的学弟。」

 

其实会有春易老、蓝桥春雪这种奇怪的绰号纯粹是因为学生会之前举办的活动里,学生会干部亲自下场演出了个小剧本,身为编剧的文科生曙光旋冰和蓝河脑洞太大,把一干人等都配了个古风角色名,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宣传剧。网络的强大传播能力让全年级最后都知道了这回事,角色名从此成为绰号……大概是因为走在路上只要同届生看见都指着他们喊「诶诶诶蓝桥春雪入夜寒春易老!」什么的,久了就习惯了。不习惯也得认命就是。

 

莫名想起以前的事。春易老很快地回过神,琢磨着报给他自己绰号:「春易老。G大工学院大三学生会长,你学长的朋友。」怔了怔,笔言飞呆呆地看向他时似乎想到些什么,最后却只扬起嘴角一劲地笑。

 

「会长好——!」

 

-

 

「接着呢?忘带钥匙?」果然是二货,还专挑自己出门没空管他的时候惹事。蓝河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伸手撩起一旁的外套,另一边还要应付自家伪约会对象探头探脑捉弄讲着电话的自己。「……什么堆雪人?你在哪?」

 

『然后,』蓝河的手机被伪约会对象眼捷手快戳中了扩音键,笔言飞的声音从话筒里泄了出来,电子的无机质杂音也掩不住的欢快——『邻居就敞开大门收容我了!是你朋友春易老,大好人哦!』

 

等等。「你说大春?」蓝河愣住,春易老什么时候变成会敞开大门收容二货的那种大好人了?他们认识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喂?蓝桥?欸咦、春易老出来了我挂了挂了,掰咿!』结束通话的嘟声空洞地从话筒传出,蓝河叹了口气按掉屏幕,这学弟真是从来不让省心的。

 

匆忙收掉手机的笔言飞拿眼偷觑了下,刚从厨房走回来的春易老一抬手,一片蔓越莓土司破空飞来,笔言飞没来得及接住就看它砸在自己旁边的吉他身上,赶紧捡起来用手拍一拍,低低嘟哝着「落地三秒内捡起可食用……」

 

「那种鬼话别信。」春易老仰头灌了口苹果汁,这回倒是很和平地拿了只马克杯递给笔言飞道:「喝掉,早餐就这样。」笔言飞感激涕零地接过对方的施舍,低头看了看杯子里装的却是雪白色的牛奶。「那个,」笔言飞艰难地捧着杯子,鼓起勇气发问,「为什么我的不是苹果汁……?」他不想喝牛奶啊。

 

「因为,」春易老淡淡地瞥向他,动作流畅地喝掉瓶里最后一点果汁,「牛奶快过期了。」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笔言飞默默地啜起牛奶,偶尔啃一口土司,一双眼没事干只得盯着春易老直看。后者正打开笔记本计算机啪嗒啪嗒地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笔言飞闲得发慌便在心里猜着,既然是学生会长这种高端洋气的职位,估计是在打活动企划书?又是工科生,指不定是在码程序啊,coding感觉就好帅来着!或是hacking?听说学生会长也要摆平和其它学校的纷争的,想想骇进别校主机让人家黑屏死机,简直帅破天际——

 

视线胶着地死黏在自己身后超过五分钟,春易老忍无可忍终于转头止住某位的浮想联翩:「闭嘴,你的思想很吵。」

 

「会长,」笔言飞双眼放光,完全没理解春易老的语意,「你骇进去了吗?」

 

「……什么?」根本跟不上这货的脑回路,是脑袋里神经电阻值太大了,智商流不过去?春易老沉默地重新沉思一遍,得出某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的结论,直截了当给出一击必杀:「我在打悔过书。」

 

笔言飞震惊的表情特别有趣。春易老转回头继续码起字来,屏幕上就是个浅蓝白的word页面,笔言飞那个搞笑得能做表情包的样子却在屏前挥之不去,春易老眼角一抽,「啪」地阖上计算机。

 

继刚才的精神冲击后,笔言飞努力地组织语言想要询问详情,然而身为平凡好学生一只,他彻底不知道学校竟然有悔过书的存在,脑子里不是打架就是打架还是打架,所以春易老是因为打架要写悔过是吗?其实就算是会打架的会长,好像也很燃!

 

春易老无言地瞟了他一眼,笔言飞满脸纠结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是个表情包好素材。想了想,春易老还是好心地解开他的疑惑:「我前天骇掉了B大的分部主机,学校要我保证悔改没有下次。」讲得像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手不要去攻击中草堂漏洞百出的防火墙一样。

 

笔言飞侧着头没说话,眼里却毫不掩饰地放着光。春易老撇过头扯开桌后窗帘,洒进满室晨晖,熔金欲流。十二小时制的数位钟上闪烁着极淡极淡的蓝光,晨光蚀去显示屏,什么数字都看不清明。

 

-

 

如果时光能够倒带,春易老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因为凌晨半夜的吉他声而打开门,新孽缘的大门。

 

是三月,随便向窗外瞥一眼,都能望见花色烂漫连绵的初生春天。听着门外极近而清晰的弦声,今天弹的是比起前几次流畅一点的《Try everything》。春易老完全不想知道笔言飞这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卡通动画片的主题曲插曲背景音乐,一把吉他就算越弹越好,选曲永远都绕着动画片配乐兜兜转转。

 

自从收容一回无家可归笔言飞之后,这家伙有事没事就往自己家跑,彻头彻尾没有个身为邻居要保持合理距离的自觉,说是蓝桥学长吩咐他来找春易老玩儿,扭转一下工科死宅的既定印象,追随文院阳光好青年的脚步。然而都说是既定了,到底哪里还有扭转的必要,春易老真搞不懂,从他自己一个工科生宅在家变成带着别人文学院的学弟一起宅在家,中间究竟差别在哪里?

 

懒得多想,春易老几下利落地转开锁,门外吉他声立刻停了下来,笔言飞阳光灿烂的笑颜出现在门后,半紧不松地揽着那柄破吉他:「大春早安——」

 

看春易老没怎么想理他的样子,笔言飞自动地晃进门内,径自倚着门边席地坐了,顺手拨了几个弦音,轻快地说道:「那个啊——」春易老瞥他一眼,闭着耳朵都知道笔言飞又要说什么,干脆帮他接话:「钥匙丢家里?这个月第七回?」

 

「不是,」又再拨了几个音,笔言飞讨好地抬头笑,「放蓝桥宿舍里了,我回头要拿的时候宿舍门锁了,蓝桥也不见了。」想了想还迅速补上一句:「是第九次……」笔言飞抬手,如流弦音阶递铺排而出,窗外树梢上轻粉的羊蹄甲花仿佛随着弦音旋舞而下。春易老按捺住想踹他出门的冲动,摔上门道:「不要拿弹吉他来当按门铃,笔言飞你再这么干,整公寓人的投诉信会塞爆我信箱。还有,别坐地上。」

 

「你不是都塞回我门缝下了,我都有收到欸。」而且如果按门铃的话,大春你都会拖很久才来应门。笔言飞笑得眼眸微瞇,各种自豪地回道:「里面还有称赞我弹得很好听的哦……!」

 

「你们文学院不是都说什么,倒反修辞?」春易老毫不留情地笑了。

 

笔言飞一愣一愣地瞪着他看,显然在想春易老的可信度,几秒后自暴自弃地又顺了排连续阶音。从笔言飞知道了吉他不是用戳的时候开始,他弹得其实不错,几个音符绽放在空间里便能让人轻易判断出乐曲名。是刚才在门外当门铃的那首歌Bridge段落,笔言飞现下低声唱着的句是「我会继续继续地犯各种错」。

 

「……你就那么喜欢弹吉他?」春易老无奈。

 

「啊,」笔言飞手上一顿,不经思索地开口应了,「因为不是听说妹子特别喜欢会玩音乐的人?」

 

看看蓝河就知道,人缘好是一回事,每天走校园里收到多少封署名告白信匿名告白信数都数不完,每次待蓝河那儿鬼混的时候,那些信蓝河从来不开,都只是被他端整地收成一迭放着,笔言飞就负责帮他一封封拆开了看,仔细分析其中「蓝桥春雪吸引妹子的各种特质与多方不同面向」,几乎每几封就说到蓝河一手吉他弹得多倾国倾城祸害众生……看了几次实在太诱人,笔言飞干脆去讨了把旧吉他来拜师学艺。

 

春易老无言以对,斜了他一眼。其实只要笔言飞乖乖闭上嘴,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大学生笑容,欺骗社会大众或是妹子芳心都已经绰绰有余。再拿把吉他成天弹着《Let it go》和《Try everything》什么的,妥妥的只剩扣分效果。究竟是怎么搞得蓝桥竟然教他弹这种文艺感零分的歌……文科生的脑子春易老不懂,简直要怀疑蓝桥坑陷这二货。

 

手下书页随风一翻,刚好瞥见课本上无关紧要的电磁学公式,春易老鬼使神差地只开口说了:「超距力公式都一个样。质量带电量什么的就算再怎么大都是放分子上,距离平方除下去就万劫不复了。」

 

「啥?」笔言飞睁大了眼,「……超距力?」脑子转不太过来,春易老耸耸肩,笔言飞却好像听懂了什么,低垂下头时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捻起弦来。是指人与人之间互相倾心的那种引力吗?距离平方除下去就万劫不复了啊。工科生果然就是这么不浪漫,笔言飞莫名地想笑。

 

「我备用钥匙放门顶上头,你下次自己进来,不准在楼梯间弹吉他。」春易老拉出抽屉翻找着备用钥匙,笔言飞闻言又「咦」了一声,哭丧着脸道:「可是会长,我碰不到门上啊……!」太高了好不好!谁像他一样,脚一踮手一伸什么都拿得到!自己就算跳得要死要活也只能构到边儿而已!

 

只有在求情或是讨好自己的时候才会开口叫会长,笔言飞这人是当得直率又不经大脑,骨气两个字没有面对敌人时他还真写不出来是吧。春易老一阵头疼,哪来的敌人给笔言飞面对了,这货日子过得几乎是今朝有酒不知忧愁。对笔言飞好一点的人笔言飞就拼命地维护,敢找他和他同伴麻烦的人笔言飞就是硬着头皮也挺着骨子要闹出个结束,没人纠着的时候他惹是生非的技能点得可不是普通满。

 

把钥匙一甩扔在桌几上,又是从厨房出来的春易老递了只马克杯给笔言飞,杯子里一如既往的白牛奶,春易老一点废话也不想多说:「长高。」笔言飞抓着杯子柄继续哀嚎:「来不及了啊我大好人生已经二十岁了,现在喝没用了……」尽管嘴里说着喝也没用的笔言飞从地上转移到沙发边,乖乖捧着牛奶喝了一大口,才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这没过期吧?」

 

「没有。但是买这罐牛奶的时候上面写的制造日期还没到。」春易老理所当然地看了看正要丢掉的空纸罐,黑心的未来牛奶其实不常见,不过他那时候懒得再换就还是买下了。

 

笔言飞苍白着脸,开始犹豫自己刚灌进口里的牛奶究竟要吞下还是吐出,看看春易老那淡定的「你敢吐我就踹你出门」表情,笔言飞猛地用力吞下。动作太急的结果就是狠狠噎了口气,笔言飞捂着胸口直咳出泪:「你……咳、咳呜……!」

 

春易老没料到这货竟然喝牛奶都能呛到,没多想就捞了罐几上的瓶装水,揭了盖凑笔言飞眼前,一手拍起他的背。其实根本不知道拍人背后帮忙顺气是要多大力气,春易老下手只能说是没轻没重,到头来笔言飞气是顺了,也给拍到疼得要哭——「大春你别拍了……疼!」咳停了,笔言飞泪眼汪汪地躲到沙发另一边去,拿着不知道哪摸来的抱枕掩着半张脸,直盯着春易老悲声控诉:「疼死了……」

 

「来喝水。」春易老扬起手上的瓶装水,像喂食哪种小动物般顺手摇着瓶身,笔言飞眨眨眼,习惯性的偏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把整个抱枕埋脸上了:「不喝!」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抱枕传来,春易老忍住把水瓶砸向某抱枕的冲动,重新转上瓶盖。撩起甩在桌上的备用钥匙,春易老拉开家门走出去藏好钥匙,回来时只见笔言飞坐在地上,抱着刚才要给他的瓶装水,一点点小口小口地喝着。

 

「……二货。」春易老反手锁上门,正喝水的笔言飞听见差点没又呛出来,搁下瓶子拿手背轻轻搵着眼角的水,明明闪闪:「还不都你害的!」

 

-

 

四月一日。

 

校园边上一排开着不知名的花,淡而不明显的微香挟着和暖的风漫了开来,杏粉色柔软的花瓣悠悠晃晃地落下时,另一侧校外行道上,暖橙的木棉花无声绽放。

 

期中考刚结束,春易老在G大校门口盘算着随便找间小店解决掉午餐,才要踏进店门就被人轻巧地拍了肩。下意识回头,只见蓝河和笔言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蓝河松了口气地对自己笑道:「太好了,大春你既然在这,就顺带和笔言吃个饭?」

 

「怎么?蓝桥你不吃?」脚步停下,春易老不用看都知道笔言飞正背着吉他眼巴巴地望着店家,多半是又没带钱了,来和蓝桥蹭吃。蓝河困扰地摇头答道:「有人临时约我,不方便让他跟去。大春没空吗?钱我可以先帮笔言垫着——」春易老瞬间听懂,蓝桥估计是又被学校某大神抓去当作伪对象了,可这么赴汤蹈火一样地赶去真的没问题吗?

 

「去约会?」比起在心里乱猜还不如问出口来得干脆,春易老挑眉抛出问句,懒得多加修饰。蓝河眼神死地点了头,义愤填膺:「又不是真的约会,有把柄的,没办法。」春易老了然地拍了拍蓝河的肩,友情提醒:「小心身败名裂。」

 

你可以滚了。蓝河望天:「大春你们走好。」吞下满腹血泪,自家会长有没有那么贴心的,简直让人心中的绝望感油然而生汹涌而至。

 

「你去吧。」口袋探了探确认有钱,春易老瞟了自知有错所以一言不发的笔言飞一眼,目送蓝河匆匆抓着背包小步快跑离开。连要考试都还不乖乖在家读书,蓝桥当这个伪情人也是够拼的,一世清誉都要给赔掉了。

 

才刚到吃饭时间,小店里还没什么人,春易老从菜单上随手拣了份水饺,笔言飞愁眉苦脸地跟着选了项煎饺,趴在桌上奄奄一息地道:「蓝桥学长最近都一直丢下我,整星期没教我吉他啊!」

 

春易老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这家伙一言不发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蓝桥伪约会去了扔下他?春易老莫名地心塞,自己怎么会觉得笔言飞会为忘带钱这点事儿就深感愧疚不发一言……要这样这货早就该为忘带钥匙羞愧到死了。

 

「最近期中考,谁天天教你吉他了。」「一日无吉他,面目可憎你懂吗!」「……那你考虑下把钥匙放进吉他音箱好吗?」交掉单子,春易老拉开木椅坐下,严重怀疑笔言飞的脑子构造就是个音箱,中空木制。「可是那样音色会不好听啊?」「……废话。」

 

水饺煎饺陆续上桌,食物香气一阵扑来,笔言飞眼睛亮了亮,执起筷子。看他一副饿坏的模样,要叫他不要每天忘带钱和钥匙的话才溜到嘴边,打了个转消失成心里无止尽的无奈。春易老抬手,一筷子夹走了笔言飞正瞄准的水饺一枚。

 

「我大三要出国去当交换学生一年。」笔言飞放下筷子忽然认真地开口说道,神色是难得的正经。春易老闻言一愣,回过神时才勉强意识到,那不就是指今年暑假到……明年自己毕业,这货都不在?心里几分错愕,转念再仔细一想——今天四月一号,愚人节啊。更何况笔言飞这家伙什么时候那么正经了,春易老嘴角微乎其微地上扬着想,干脆就陪他继续演了下去:「看不出你那成绩竟然出得了国。别被卖在国外回不来,没人会赎你的。」

 

笔言飞眼神一闪晃开,牵起嘴角,侧头时似笑非笑:「大春,愚人节快乐!」

 

「果然。」春易老淡淡地瞥他一眼,水饺送进嘴中:「愚人节快乐。」「呜啊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吗!就算是说笑的,也摆个震惊的表情给我看嘛!」笔言飞撇着嘴委屈地埋怨着,咬着煎饺皮含糊地不停叨念,春易老没好气道:「再吵你给我留在这里洗餐盘抵债。」笔言飞噎了一口,睁大了眼喊:「大春你的义气呢?!」「傻逼你的钱包呢?」

 

然而付账的时候春易老还是自己结清了当作请客,不指望那家伙之后会还钱。笔言飞是从外地来G市读的书,经济方面一向堪虑,手头除了拮据还是拮据,租的那房间还得蓝桥跟曙光旋冰几个人帮他凑着出点钱才行——不住宿舍的原因无疑是因为G大宿舍房间不多,申请在校宿舍的人得抽签决定,八成的中签率,笔言飞就是那两成的悲剧。

 

「大春你测过智商吗?蓝桥学长说他125欸,听说IQ有120以上就算挺聪明了——」笔言飞凑在他身旁期待地问着,春易老顿了一秒,一手撩起后背包道:「没测过,蓝桥的EQ比IQ高多了吧?」

 

笔言飞踢着小石头,明明自己讲的话大多是胡言乱语,春易老看起来也没在注意,但事实是他好像真的有听进去。偶尔笔言飞会被春易老忽然提起自己所说过的废话给震惊到,毕竟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石头「哒」地飞到远远的路边,他脚步一乱,瞇眼笑了:「嘿嘿,我蓝桥学长人缘好没话说的。」笔言飞每回提起蓝桥都是学长学长地挺崇拜的样子,春易老走在街上漫不经心地想,完全没意识到身为会长的自己也是这货崇拜对象之一。笔言飞接着问:「那你觉得我智商多少?110?120?」几盏暖橙色的木棉落在脚边,他边走边踹着地上的小石头,正午的阳光铺洒在碎石子地上,闪闪发光。

 

「404。」春易老冷静地用分析口吻说着,不带犹豫的。笔言飞惊得再次踹飞正踢着的石头,大春什么时候这么看得起自己了!就在笔言飞要开始傻笑的同时,春易老少见地轻声笑了:「Not Found。」

 

「……我靠。」笔言飞一脸的生无可恋。

 

没带钱其实等同于没带钥匙,毕竟这就是个出门不带钱包的节奏,钱包里则有钥匙。回到春易老的公寓后,就看笔言飞正经八百地调起吉他弦来,从背包里抽了几张白纸铅笔字手写的谱,铺在地上开始对着谱弹弹弄弄。

 

「欸大春,可以帮我录个音吗?」整理好手写谱纸后,笔言飞出声打断了正翻着活动企划书的春易老:「系舟他们社团想搞个什么宣传来着,要我帮忙赞助弹首歌。」「用什么录?」春易老搁下企划,迅速在脑中列好所有自己有的录音可用器材,不期待笔言飞这个拿着智缺型按键手机的人会有任何准备。

 

「用计算机……不会很麻烦吧?」笔言飞一手调着弦问,要弹的曲子是自己决定,系舟那时候没给出限制,他打算就弹个自己最熟的歌来交差。系舟日后听到音档万分后悔自己没有指定曲目的事儿则是后话,他从来没想过笔言飞选曲的眼光如此奇葩。

 

「不会,」春易老架好笔记本电脑,往上调整收音解析,「可以开始了?」

 

「……三、二、一。」手背扣着吉他侧倒数,数完后,熟得不能再熟的旋律流泄而出。

 

笔言飞轻轻唱着,一直以来听他似乎都只敢小声地唱,春易老不太清楚是不是因为太没自信的缘故。毕竟笔言飞的音色绝对称得上好听,清澈平淡,只像是涓涓流过的细水,迤逦在空间里则如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最后音符他勾弦急颤收音,仰起头时笑得特别开心。「好啦——非常感谢你!」笔言飞抱起吉他凑在计算机前,春易老叫出音文件,游标停在播放键上示意着问:「听听看?」

 

「不用了,寄我邮箱吧?」笔言飞撇开头没看计算机屏幕,话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笑意。春易老握着鼠标的手一滞,屏幕反光里只看见那货盯着自己的眼神正放着光,仿佛期待着什么一样。

 

按出发送时他垂下眼,「挺好听的。」

 

-

 

等终于忙完学生会的事务要回家,天早黑透了。是盛夏,夜里走在街上也不会感到一星半点冷意的七月,春易老提着个葱爆牛肉烩饭就这样回到公寓,从口袋里寻了钥匙出来开门。

 

门才开到一半,春易老分明听见里头传出了熟悉的吉他声。之前似乎和笔言飞说过钥匙藏门外某处,可春易老自己也早忘掉藏去哪了,那么久以来,笔言飞倒没有真正自发地开锁正大光明进自己家门过。打断思路,春易老使力推开门,极轻的歌声流进耳里,"Are we in the clear yet? Are we in the clear yet? "

 

声音很轻,他听不清明。春易老回身关上门落上锁,坐地上的笔言飞听见开门声,回头停下不再自弹自唱,愉快地打了招呼:「大春——」

 

「有椅子,别坐地上。」把一人份的晚饭塑料袋子放到沙发边的小方桌上,春易老的视线扫过他,微微蹙眉。笔言飞有多喜欢抱着吉他就有多喜欢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做着口型无声地唱。

 

「地上凉快。」笔言飞一脸正直说得天经地义,在闻到一阵饭香后,目光再也离不开春易老的那袋晚餐。「还没吃饭?」春易老诧异地停下拆一次筷的熟练动作,不认同地瞇了眼:「你冬天也坐地上。」

 

「有吗?」笔言飞挪动了下身子,却仍然不打算离开地面,反倒自在地道:「我没带钱包在身上,被锁在家门外买不了晚餐。」

 

「……活该。备用钥匙我放哪?我忘了。」

 

笔言飞举起身旁钥匙,瞄准春易老的晚餐使力一甩——「大春你得多吃银杏长长记性。」笔言飞的笑容含蓄又张狂:「你放在门口踏垫子下了。」春易老一愣接过钥匙,立刻想起来了:「是吗。」

 

笔言飞没应声,随意地勾着弦,悠悠地继续轻声唱着。

 

"Are we out of the woods yet? Are we in the clear yet? "

 

往厨房里取了副碗筷,葱爆牛肉烩饭均分两份。春易老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今天笔言飞弹的歌自己似乎没听他弹过,反复听了几次才加减听懂了副歌,笔言飞很小声地唱着的句子是不停不停重复的「我们扯平了吗」。

 

听懂的瞬间春易老抬起眼眸,干脆地打断他:「来吃饭。吃不饱再买。」抽手不弹,笔言飞随性拨着弦时专注地望着他,嘴角扬着应了声几近于餍足的「好。」

 

-

 

学生会暑假企划真正办完之后,春易老回到家一把扔开背包和提袋,坐沙发上开始闭目放空时才突然想到,似乎一整星期没见到那家伙来烦了。

 

出去玩了?不太可能,笔言飞那一点的钱不够他四处浪着玩的。受到打击宅在家不出门?怎么说都很不科学。就算有带钥匙,笔言飞还是三天两头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论是跟着蓝桥晃荡或是太闲专门跑来造访自己家。

 

思绪漫无目的地散开,七月的热意在房里随着风扇吹出的细风流转,春易老蹙了蹙眉走去调整好风扇方向,滑开手机按进备注【笔言飞】的手机号码。「您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挂断,快速留言嘟声后请按井字键……」没有回应。夏日的热气扑面而来,纠缠不清。

 

笔言飞拿着的是智缺型手机,传统按键式的,平常倒是没有忘带手机的烂习惯,几乎每拨必接通——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春易老自己根本很少打给他,偶尔才打个一通叫他记得带钥匙,自己今天不回家救不了他之类的。通常都是笔言飞悲鸣着打来跪求借宿。

手指迅速地滑过列表,【蓝桥春雪】四字一闪而逝,春易老往回拖曳几格,按进号码。响了几声嘟音,对面很快接了:『大春?啊对,暑企的检讨会定好时间了,大家这星期日比较有空……你觉得呢?』

 

三个字的名字卡在喉间,声音被硬生生吞下。春易老扫过脑海中行程表迅速回了:「可以,就星期日。」蓝河在电话那头应了,春易老向后躺倒沙发背上:「笔言飞那货人呢?」

 

『笔言?』尽管成为无机电子讯号后仍然听得出盛满讶异的声音,蓝河犹豫的声音断续地传来:『……他没跟你说吗,他到明年七月前都出国交换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我们也都毕业了。最后一句无声消匿在蓝河的嘴边。

 

「没说。」春易老闭上眼,四月一号那家伙的笑颜现在想起来多么刺眼,他甩手按掉电话。

 

「什么鬼啊?!」蓝河愣愣地盯着自己屏幕暗去的手机,大春竟然挂他电话?!那句「没说」毫无情绪,不会是生气了吧……不过,蓝河放下手机默默回想着,笔言飞要走之前那晚上找自己在宿舍里灌了多少酒,他是数不清更搞不懂。

 

做什么喝到明明还没醉却眼角都红遍了。

 

-

 

门铃规律地响着,春易老按了按眉心睁开眼,从沙发里起身走去开门。会用那么拘谨的方法按铃的人只有蓝桥,不用看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是干嘛电话都打完了还跑来找自己。

 

蓝河一身简便站在门外,看到春易老时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春易老示意他进来后顺手阖上门:「找我?」

 

蓝河沉默着,脑里所有的所有都显得那么有迹可循——那么有迹可循地让人不知从何提起。最后他只拣了个含糊不清的开头,尽量轻描淡写地开口:「那个……」

 

「你特别腻烦流行音乐的事,是笔言来问我,我和他说的。」蓝河靠着接近门口的墙站着,晃开目光。

 

春易老动作一顿。文科生说得多么含蓄,理工生的逻辑思辨能力却好得出奇,一下子就听懂了。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那人在楼梯间抱着旧吉他,无害地笑着说道。凌晨四点半,唧唧嘎嘎破碎的吉他音奏着流行的动画曲,他挠头说着,我忘了带钥匙。你要堆雪人吗?

 

他瞇眼,并不十分确定自己是不是什么都不想知道,过强的逻辑能力轻易地把所有事情都串在一起,一切都理所当然而又破绽百出,或许从头到尾那人都没有想要瞒过,只等着他自己发现或自己弄懂。最后失守的是眼底掀起的情绪波澜,春易老安静地看着蓝河望着自己的神情渐渐转为小心翼翼,他侧过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索性不去直视蓝河。

 

「……大春。」蓝河又沉默了一阵才勉强开口,叹息一般地唤,几不可闻。

 

——笔言飞喜欢你啊。

——不管是身为学生会长永远冷静耿直的他,或是每次拉开家门时都一脸勿扰想叫人滚的他。都很喜欢啊。

 

临走前那晚喝了多少酒好像都醉不了的笔言飞眼角晕着红开朗地同蓝河笑着闹着,极微小的落寞映在眼底时笔言飞什么也没说出口,蓝河过了这么多天再想起时才忽然懂了。

 

为什么笔言飞的钥匙总是整齐地安置在自己宿舍的桌角没有带走,不管蓝河提醒他多少次多少次都没用。

 

-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每次在自己失手多买了一罐牛奶的时候,头就会有点痛。

 

春易老拉开冰箱门,把多买的牛奶塞进门侧,扫了一眼冰箱上层,一块不知道多久前的巧克力裹得乱七八糟卡在角落。50%榛果巧克力?读过包装上标示,他扳了一小块吃只甜得直皱眉,转身出门买晚餐。

 

葱爆牛肉烩饭的分量给一个人吃还是嫌多,剩下的烩饭依然是拉开冰箱门直接扔了进去。初秋的天气半暖半冷,窗外无花,羊蹄甲的叶从来称不上好看,叶缘掺着黯淡零落的黄,没有蝉鸣,没有声音,有什么正被静默地剥离。

 

春易老从抽屉里翻出不知道多久没戴过的耳机,插进计算机里随便找了一首歌来播放,一副耳机却只有右边有音乐传来。微带烦躁地扯去耳机,忽然从计算机里爆出的乐音更加恼人,春易老忍不了就动手直接静音,右上角叉掉音乐文件。

 

再吵就把你mute掉——记忆里说过的话语涌起,已经很安静了。他摇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计算机上。几下打开文件档案,G大工程研究所历届考古题亮在屏幕里,春易老抓了一旁的纸笔开始演算,考研的题目不是闹着玩的。

 

课多半前三年就修完了,大四的日子单调而平淡,既然要准备继续升学,宅在家里刷题目刷到好几天不出门才是常态,饿了可以叫外卖,要求的专题研究一台计算机就能解决,不像文院的曙光蓝桥还得要天天跑图书馆借文献。每日通常运转,此后只是平淡。

 

端起苹果汁灌下喉里时隐约想起些什么,春易老闭眼仰头喝尽,一乾二净半点不留。

 

没什么好留的。什么都留不住。

 

-

 

虽然是七月,回来的时候大春跟蓝桥学长还是都毕业了啊。又是盛夏一年,炽热编织气流如暖烫的网,扑面罩来。夏树的叶一向是最翠最绿的,不比春日的嫩青,不比秋天的败黄,夏日里的羊蹄甲叶片是饱和度调满了的正绿色,一树木枝叶茂茂盛盛,恣意生长而不谙收敛。

 

之前蓝桥说过,他和春易老毕业之后都打算直接去外地工作的,大概不会再见到面了。笔言飞垂下手,当完一年交换生回国后,自己只还是个大三生,漏去了一年的什么,又怎么会想把距离拉得这么遥远,他说不清更说不上来,或甚至什么都快忘记了,从最近到最远,操作上比想象中要来得容易得多。

 

站在已经退租一年的公寓门口,他今年还得碰碰运气再抽一回宿舍签,没抽中学校宿舍的话他又得来校外找房子住。只是这栋公寓的那房间……应该也早就被租出去了吧?

 

笔言飞犹豫地拉开公寓铁门走入,楼梯间一如既往一派杂乱,一阶梯一阶梯上爬,他踏在三楼门口时,还是愣住了。根据门外附近的状况合理推断,春易老毕业后到现在可能还没退租。

 

门内隐隐约约传来的是吉他声,自己最熟悉的。笔言飞诧异地立在门前,努力地开始思索起会是谁在弹吉他,自己出国交换前,理论上会真正造访春易老家的只有蓝桥学长和自己而已。指不定是蓝桥来找春易老玩了?

 

指尖在门铃前停住,心念一动。笔言飞蹲下身子掀起踏垫,一把银晃晃的备用钥匙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他忍不住傻傻笑了。真不应该啊……

 

——怎么会有种,有人在等我回来的错觉呢?

 

不是该没人了吗……?笔言飞依着门安静地阖上眼听,只听出门内模模糊糊的旋律分分明明是自己弹的,去年的吉他声。在那天被录了起来的《Try everything》。他轻抵着门板听。

 

——既然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可以试试看?

 

利落地撩起脚边吉他,笔言飞背倚着门滑坐而下。顺着房里传出的旋律,简单几个的挑弦,笔言飞同步弹了起来,流畅得没有半分犹疑。重复了多少次烙在骨里最清晰的记忆,比按门铃更有效率的吉他弦音,急速逆流如潮的音符掠过多少岁月多少日夜,挑动着神经渐渐苏醒,流转的乐音蓦然凝滞在一切开始的当晚。笔言飞闭上眼,手指飞掠着弦。

 

门往里开。

 

揽住吉他,背抵着门的笔言飞顺势向后倾躺,仰面只看见那人像初见那晚的面无表情。笔言飞毫无反省地笑了,笑得一派轻松自在:「嗨——」

 

「有没有很想念公寓邻居的投诉信?」

 

-

 

「大春,」笔言飞熟门熟路摸进房里,背着吉他挨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坐,一双眼睛亮亮的,「你被延毕了吗?」「……延你妹。我要考研。」春易老睨了他一眼,径自坐到计算机前。 久违的意思原来是这种样子,不生疏,熟练得像重复过千百遍,可以轻易唤起的记忆如流逆回而来。

 

「还以为大春你要去外地工作,蓝桥学长竟然唬我……」笔言飞低着头抱怨着,话里却听得出盈满的笑意。多少句要问出口的话到了嘴边,春易老只拣了最没关紧要的话说:「蓝桥去H市讨工作了。留下来考研是我大四临时决定的。」

 

笔言飞单手撑着头,笑颜毫没压抑而灿烂如窗外正午烈阳,数字钟的显示屏见不到丝毫电子蓝光,日光太亮太亮。刚才放着的那首吉他录音档还播着声,春易老没关,反正那家伙也听见了,一年前他涓流细水似的声音流漫在空间里,笔言飞自己都觉得怀念。

 

他姿势端正地调好手上吉他的弦音,拨了拨弦抬头看向春易老:「都像黑历史啊……你别放了吧,我弹现场。」给你听。

 

春易老停下录音档,牵动嘴角微微上扬:「你换首歌吧?」笔言飞意外地睁着眼愣了好几秒,他回过神时点头无声应了,眉眼一弯,顺过阶弦启口唱了——

 

……

"Take us down and we keep trying. "
"Forty thousand feet, keep flying. "

 

他右手轻巧弹罢最后一音符,歇下手时的神情近乎解脱。「会长知道极限吧。」文科生眨眼,突兀地问道,依旧是习惯性地挠头笑着:「你说过的……超距力不过那么点大小。」春易老微微一怔,看眼前人轻手轻脚放下了吉他,站起身一步步直线朝自己走来。

 

「那让距离变成零的话,引力量值是不是就无限大了?」文科生偏着头直率地看向他,笑着一字一句清晰地继续问道:「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喜欢你了?」

 

他眼里的光他眼角的笑他说出口的浅淡的话,无限大。

 

——万劫不复了啊。

 

春易老自嘲地笑了笑,投降一般坦然迎向他的目光。

 

「准你了。」

 

#尾声

 

早晨七点半。笔言飞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设的手机闹铃已经反复响了十五分钟——「啊啊啊我要出门出门出门!」「我要排队抽宿舍签啊!要迟到了!」

 

「闭嘴。」春易老翻身下床,嫌弃地抓起桌上那只手机:「凭你那运气不可能抽到的。省着点别去了。」按掉笔言飞的手机闹铃,春易老大概太久没用按键式,乱按了好几下才停了闹铃声音。「你是大三生,宿舍安排一直以来都是以大一大二的新生优先,如果说之前中签率有八成,你现在只剩三成不到。」春易老残酷地陈述事实。

 

「可是……」笔言飞还想再说,一枚抱枕直接破空飞来砸到他脸上,下手精准的春易老满意地躺回被子里:「你就住我这,安静。睡觉。」

 

「啊?」笔言飞陷入僵直。虽然说没带钥匙的日子里春易老家的沙发没少睡过,可是要说住在一起……那不就是同居吗。笔言飞眨眨眼睡意都没了,会长大人是不是Skip键卡住了一下子跳过太多剧情线?上个存盘记录不是还在昨天互表心机……不对,是互表心迹而已吗?

 

「你要是不睡了就出门买早餐去。」感觉到思路和意识逐渐清晰,春易老不悦地翻起身靠着床板坐,沙发那头的笔言飞捏着抱枕一脸纠结:「大春你认真的?」「废话。」「好人一生平安!」笔言飞紧紧压扁了抱枕,感激涕零地窝在沙发一角。

 

「为什么一声不坑就跑去当交换生了?」春易老揉了揉太阳穴,夏天里晨光明媚洒在他床缘。「咦我有说过啊?」笔言飞疑惑地松手,把抱枕扔回春易老床上后,走去拿起吉他。

 

「……你还跟我说愚人节快乐。」

 

「那个啊!」笔言飞恍然大悟地点头:「反正你不挽留我,那时候想干脆就断个干净,免得我在这里还碍着你。」执迷不悟的人只有他而已。笔言飞没这霸气把对方一起拖下水,对方可是自己从入学以来就各种崇拜的会长大人,能混成朋友一样打闹蹭吃过日子,足够开心了。

 

远远看着的时候觉得春易老是个能力极度优秀的会长人才,处事冷静办事效率,混得近了后深切感觉到他人真的挺好,尽管开门时总是一脸「你滚」的表情,可不管自己多少次不带钥匙春易老都没有真正不爽过,陪去附近锁店找锁匠的时候看到老板拿集点卡给自己,春易老竟然还会低声笑起来——开锁服务集满五次送一次,合算得很——他一愣一愣地从老板手里接过集点卡,春易老敛起笑后仍旧是那副嫌弃自己智商掉线的脸。

 

「傻逼。」春易老淡定地下了结语,明明眼神冷冽,笔言飞仍然看得见那一点点的介意在其间。不该不告而别啊……笔言飞终于感觉到一些名为后悔的情绪,试图开始反省。

 

春易老伸手拉开桌后窗帘,在笔言飞看不见的地方晨光明媚随风流泄,窗帘漫卷时春易老嘴角不争气地微微上扬——自己没说的是如果大一大二都没抽到宿舍签,大三大四都是有宿舍入住保证的,抽都不用抽,中选率妥妥百分之百。

 

Fin.

 

 

 

#后记

 

说到底有哪些是被设计好的相遇或是被坑陷的挽留,都不遑多让呀。
Limit说的是数学上的极限……欸因为又不知道怎么起标题了只好拿英文字凑数(笑
绝对良心事业的还债,徒弟你收下吧#
然而最悲痛的莫过于我怎么写都欢乐不起来……
原本盘算着写三千字交差,至于最后变成1w5……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眼神死

希望食用过程愉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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